故鄉黑白拍

●●●藍藍海域褪顏，悠悠歲月漫長，彷彿昨日，我還是那自稱映濤的文藝青年，
如今卻已是不染黑確定滿頭白髮婆字輩的人了！其實我很少爲歲月流逝傷神或感
慨，但是從映濤到李婆，的確是乾坤大挪移；故鄉的海邊，以前是熱熱鬧鬧的海
水浴場，端午節龍舟競賽時全村熱滾滾，情緒沸騰到極點，曾幾何時，淤泥積厚
，海域節節敗退，污染太嚴重，浴場遷移，如今空有海濱遊樂園之名，卻已寥落
遊人稀；村子裡我的同窗好友
幾乎都當了異鄉遊子，返鄉時也很少遇到他們，想來個白頭宮女話當年都不能，
已是個寂寞冷清的地方。

●●●以前傍晚時，海堤上總可看到很多人凝視海域，或欣賞落日紅暈，或
殷殷盼望家人歸來，海邊小孩總有幾手絕活，像李婆孩提時可帶便當，至
更遠的五甲海域，當「蚵女」取牡蠣，一去總要摸黑回家；曬太陽長大的
海邊之女照理有幾分豪氣，但我卻多愁善感，留下蒼白陰暗的回憶，唯一
讓我懷念的是躺在舢舨上看天空的日子，而且我一直擁有私人的茵夢湖，
一個只能遠望不能到達的凹地小湖；這些印像故鄉的拼圖其實在我上國中
時，就已完全消失；滄海桑田會讓人遽驚且痛，但像我們生於斯，長於斯
的人，其實連痛的感覺都來不及咀嚼，因為童年的海域拼圖，是一點一點
，一吋一吋消磨掉的，等你猝然回首，彷如一場夢，夢醒時一切活該消失
，不是嗎？
●●●上圖照片中的人手持一鐵耙，在沙灘上耙的正是蛤仔，這也是濱海漁村
賺錢貼補家計的拿手絕活，李婆也會，我寧願做這些事，也不願被姊姊強迫
編大甲草蓆，無聊而機械性的重複動作，怎栓得住孩子的心？但編好的草蓆
賣了之後，還掉賒欠雜貨店的錢，才能再買東西，卻是不爭的事實，彷彿柴
米油鹽就得靠這草蓆了，所以姊姊總是嚴厲執行督促我編草席的任務，而她
的青春歲月也編織在一張一張的草席裡。

●●●上圖照片中，情牽意濃的情侶幾可斷言絕不是村中男女，我從未聽過村
中男女談戀愛，依常理浪漫的海邊漁村，沒發生淒美的愛情故事，已是褻瀆
，更何況普通的才子佳人之戀，都沒一樁，這也是一個遺憾，所以沒有古老
的故事可講，也無情韻的遐思，這首故鄉之歌唱不起來。

●●●海邊空曠已久，風也跟著狂嘶，以前沒這麼冷的；村中的長巷，已沒幾
戶人家，怎堪寥落故人稀，爸爸走了以後，我更怕去碰觸海墘村的一切了，
雖然我總是說我已是堅韌如鋼的『婆』了！
◎海墘村落日夕照。